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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霄从未想过，这一生当中还能有机会坐在周远程的副驾驶上。她用右手撑着脑袋，斜过身子看着认真开车的周远程，他淹没在浓浓的夜色之中，仪表盘的灯光映着他的脸庞。

上一次这样看他是什么时候呢？

是高考完那个闷热的暑假吧，他和她一起报名学车，教练不在，两个人坐在车上玩，她也是这样坐在副驾驶上，撑着头看他在驾驶室里模拟开车。

明明个子那么高，却幼稚的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。

“幼稚鬼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周远程闻声转过来看她。

“我说你，幼稚鬼。”黎霄朝他紧握着的方向盘努努嘴。

“嘁！”

车子行驶在黑夜中，车灯划破黑暗，车上的两个人无言。一路的沉默过后，黑色奥迪在黎霄家小区门口停下。

“谢谢你。”黎霄解开安全带，拿起自己的黑色皮包，正打算开车门下车。

“咔哒。”

黎霄转过脑袋去看他，那个故技重施的人也看着她。

六年前的夏天，他们刚拿到驾照不久，他开车送她回家。她坐在他的副驾驶上，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了，他却锁住车门不让她走。黎霄气急，去按车门开锁键，却反被他一手握住手腕拽向自己。黎霄哪能想到自己重心不稳，跌进了周远程的怀里。正是十几岁的年纪，黎霄霎时间觉得又羞又恼，他拉住她不放，不让她挣开。

此时此刻，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的两人却觉得无话可说。

“我到家了。”

“咔哒。”周远程还是沉默，却打开了车门锁。

黎霄镇定的下车，关门。周远程放下车窗，还看着她。

黎霄挥挥手：“再见，真的谢谢你。”然后，她在小区门口的灯光下，看着那辆黑色的奥迪消失在黑夜中。

黎霄回家时，妈妈已经睡下了，家里玄关处还给她留了一盏灯。每天回家都很疲惫，黎霄作为一个高中老师，每周要上两节晚自习，必要时候还需要参加学校各种会议，基本回到家也是夜里十点以后。洗漱完毕后，黎霄坐在书桌前备课，接到了孟梦的电话。孟梦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：“我怎么听樱樱说你又和周远程联系上了？”

“是啊，联系了。”

“黎霄！你脑子有什么毛病啊?当时被气哭了的是你，难受了那么久的也是你，你现在是打算重蹈覆辙吗？吃一堑长一智，你能不能成长一点啊？”

黎霄笑了笑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长大呢。

“放心吧，我又不是当年十九岁的小孩了，倒是你，你和李皓裕怎么样了？”

“霄霄你没必要吧，干嘛提他？”

“好好好，你什么时候放假啊，我们去吃火锅吧，上课可太累了，好不容易快到元旦了，你可别告诉我你还要加班啊！”

“我元旦正常放假，等我吧。”

（二）梦

夜里黎霄做了一个梦，梦境很真实。梦里一个长得极其可怕的玩偶挥着手里的刀追着她，她疯狂地逃，然后慌不择路，在岔路口撞到一个人，那个人个子很高，她直直撞进他的怀里，有些吃痛，好不容易站稳，抬头一看，却看到周远程的脸。他也在低头看她，还是那样低沉的声音，他问她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
那声音直钻入他的心底，他离她那么近，她甚至看得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那双深沉的眼睛。

反正是在梦里。

她把头埋进他的怀抱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。

那个追杀她的玩偶好像已经消失了，四周一片寂静，只剩下她和他。

周远程，你知道吗，其实我真的很想念你。

（三）经年

一大早黎霄就收到了来自周远程的信息：“最近有空吗，请你吃个饭。赏个脸吧，黎小姐。”

“时间地点发我。”

“12月31日晚九点，和禾饭店。”

“和禾？你请我吃小龙虾？”

“不是还有啤酒和烧烤吗？”

“好。”

真奇怪，在手机上聊天的两个人仿佛不是昨天车上的两个人。

2028最后一天，黎霄开车送妈妈到大姨家跨年，自己收拾打扮后打车前去赴约。当黎霄赶到和禾的时候，周远程还没到，黎霄看了一眼时间，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，黎霄看了看周围热闹的街道，好久没逛了，去逛逛吧。

黎霄漫无目的地在小吃街上闲逛着，看着来往的人嬉笑吵闹，自己拉拉衣襟，享受着喧嚣深处的独处。走到小吃街南角，黎霄猛然想起南角这一家的糖葫芦是她二十几年来吃过最好吃的，好久没吃了，有些馋了。可等她转过街角，看见那家陈旧的招牌下排着的队伍，黎霄瞬间打消了要再尝尝的念头。

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，她看见冗长的队伍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。身形修长，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，里面是同色的毛衣打底。周远程在缓慢挪动的队伍中低头看手机。

她笑了笑，转身离开。

等她慢悠悠兜兜转转回到和禾门口，黎霄掏出手机给周远程发消息：“到了吗？”

“到了。”

黎霄抬头，看见站在她不远处的周远程。

两个人彼此对视着，打量着对方，昨天夜里看不清楚，而此时此刻，两个人都目光如炬，端详着对方。

这么久不见，周远程已经褪去了几年前的青涩与幼稚，长款的黑色大衣套在原本就高大的他身上，整个人越显得挺拔，身上多了一分成熟。

而穿着红色修身长裙，外套一件黑色呢绒大衣，梳着微微向外翘起的及肩短发，戴着珍珠耳环，化着红色系妆容的黎霄，比起六年前，气质简直换了一个人。

是周远程先打破沉默：“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。”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，黎霄不用低头看也知道是糖葫芦。

她伸手接过，“什么时候买的？”又低头看看袋子里的东西，“是南角那家吗？”

“是，顺路买的。”

黎霄从袋子里取出裹满糖浆和糖霜的山楂串，咬了一口，歪歪脑袋示意周远程进店。周远程在前面走着，她在后面跟着：“谢谢你啊，这糖葫芦还是一样好吃。”

周远程没回头，只是跟着招呼的服务员走。

两个人都穿着规整的大衣，衣着打扮都很正式，却选在一个平常而又朴实的小饭馆里吃烧烤喝啤酒。

其实黎霄是个乖孩子，从小到大就喝过两次酒，现在是第二次。至于上一次，那也是六年前了。

两个人相对无话，各自默默吃着盘子里的食物。偶尔，周远程举起酒瓶子碰碰黎霄的酒瓶子。

他不说话，她也不说话。

黎霄本来还专心戳着烤好的茄子，烤的焦脆的茄子皮被她用筷子划拉开，里面鲜嫩的茄子肉暴露在空气中，腾起一阵白气。周远程忽然看着她，一动不动。

感受到周远程的目光，她抬起头，回望过去，依旧无言。两个人只是沉默的对视。不知道是不是周远程酒精上头了，他脸颊有些发红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黎霄。黎霄看看空了的几个啤酒瓶，摇摇头。

“好久没回你一起吃饭了。”他杵着脸，认真的对她说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还记得吗，以前我们两个一起出去吃饭，你吃不完的饭菜都是我吃的。”

黎霄没说话，转过脑袋继续看着碗里的茄子。

“黎霄，如果可以，你会不会想回到过去？”

“不会。”

“为什么？你难道一点都不怀念吗？怀念那时候，我们在彼此身边的日子。”

“怀念，但过去之后的事，我不想再重来一遍。”她抬头，对上他的眼睛。

那些所谓的过去对她而言，是心底最珍贵的宝藏。

很快，午夜钟声敲响，饭店里忽然的喧嚣撞醒了两个人，门外的街市依旧热闹，透过饭店的大门，他们可以看到绚烂的烟花。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里，周远程对她说：“新年快乐。”

黎霄难得的自己举起酒瓶，碰了碰他的酒瓶：“新年快乐。”

黎霄把周远程送上他自己的车，又给他叫了代驾，边嘱咐代驾师傅开慢点当心把他晃吐了，边把周远程不安分的脑袋塞进车窗。

然后，她拨通了孟梦的电话。

“出来喝酒。”

“不是明天吗？”

“等不到明天了。出来喝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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